第 1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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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4 章
程松直放棄讀博的消息來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懵逼了，導師約他談了兩次，軟磨硬泡勸他不要改主意，可是程松直只說自己都考慮好了。
博導那邊還沒有走手續，只是口頭承諾，程松直很誠懇地道了歉，那邊雖然不是很高興，但也表示理解和尊重。
程松直一一處理著手頭上的事，寫論文、找工作、陪羅老師，應付所有來詢問情況的人。
方韻言在半個月後再次來了電話：“程松直……”
程松直沒有想象中那麽心情覆雜，只是有點失落。從六歲失去媽媽開始，他就知道，成長這條路從來不好走，他失去過很多很多，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我已經確定放棄了，對不起。”
“程松直，我知道師爺去世了你很傷心，我上次也不應該逼你做決定，但是……”
“話話，”程松直有預感，這是他最後一次喊這兩個字了，“你早就應該知道，我們並不是同一類人。雖然我們會做一起回N市工作的夢，雖然我們一次次說有了自己的家，但是，我能感覺到，你不甘心，你爸媽也不會甘心。留在國外，你可以有很好的工作很好的生活，會比在N市好一百倍，你早就知道了。就算……就算我去陪你讀了博士，你還是會對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向往，你有能力，也有資本，可是話話，我沒有，我只有爸爸，只有老師……”
天才和做題家是沒辦法組成家庭的。
電話兩頭都陷入了沈默，漫長的等待裏，程松直聽見了久遠的哈爾濱的風雪聲。
青春揮揮手，一言不發地走了。
“我知道了，我們，分手吧。”
十一月，N市三中來宣講招聘，程松直輕輕松松地簽了約，成了一名準人民教師。接下來，他只要完成論文，等答辯就順利畢業了。
好像還沒有過去多久，可是他就這麽長大了。
最後一個學期，程松直沒有打算在學校呆著，就想在三中實習，等答辯再回校。於是，整個冬天，程松直一有空就往N市寄快遞，把他的書和衣物陸陸續續地往家裏寄。
宿舍幾乎被搬空了，反正還可以住羅老師那。舍友們看著這人，也算夠奇葩了，放著國外的博士不讀，跑回去當個高中老師，不過人家自己的事，他們也不好說什麽，只是說了些“保重”“後會有期”一類的話。
程松直笑笑：“下學期還答辯呢，肯定後會有期啊！”
他知道自己放棄唾手可得的出國深造機會在別人看來不大明智，可是他真的沒覺得有多麽遺憾。生活這件事，當真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羅毓也發現孩子在收拾東西，提醒道：“你也不要都寄回去，放在這裏嘛，反正有空就來住住。”
程松直停下手裏的活，道：“我沒收完，就是有些以後用不到了的，肯定先寄回去嘛，這裏地方也不大，留在這裏亂糟糟的。”
劉巍思去世以後，羅毓沒什麽情緒崩潰的征兆，只是成日打不起精神，晚上又睡不好，看著憔悴了許多。這會看見孩子收東西，她忽然生出一陣不可抑制的悲愴：“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程松直忙上前扶著她：“羅老師，您要不要去和爸爸住一陣？冬天太冷了，我們那邊暖和一點，您也好……”
“用不著，都這麽多年了，怎麽過不了一個冬呢？”羅毓輕描淡寫，“你既然收東西，我也給你個東西，是你師爺生前說要給你的。”
程松直陪著羅毓進了書房，看羅毓在書櫃底下一陣翻找，抱出了一個盒子。程松直看著那個盒子，頓時一驚——
那是嚴先生的教鞭！
羅毓溫柔地撫摸著盒子，道：“你師爺說，這是嚴先生的師門傳承，雖然現在，大家也不講什麽傳承了，可到底要留個念想。照規矩，是要傳給你爸爸的，但是你師爺，還是選擇了你。”說到最後，眼眶又紅了。
程松直上前：“我明白，我明白師爺的期待，我不會讓師爺失望的。”
羅毓點點頭，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晚上，程松直在房裏抱著這個盒子，十分珍重地打開，發現裏面不僅躺著教鞭，還留了一封信，信封上是師爺的筆跡，寫著“松兒親啟”幾個字。
程松直忙忙打開，在燈光下一字一句讀起來。
松兒：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師爺肯定不在了，希望你這個時候已經畢業，有了光明的未來。教鞭是嚴先生的師法與家法，傳到師爺這裏，已經沒有什麽用。教鞭本應該傳給你爸爸，但是師爺那時候舍不得，後來又找不到合適的時機，本以為這根教鞭就要跟著師爺入土了，可是松兒，你的倔強堅韌，認真執著，你對自己要求之高，待他人之周全，都讓師爺看到了嚴先生的真正傳人。這不關乎你所學的知識與專業，也不關乎你所從事的職業與工作，而僅僅關乎你這個人本身。現在，師爺把它交給你，一來是希望師爺走後，還有人記得嚴先生，二來是讓它代替你的戒尺，成為你的敬畏與準則。師爺希望你帶著這根教鞭，恪守嚴先生的師訓，你要發誓將永遠追求知識與真理，公平與正義，發誓只為真相而發聲，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工具，發誓完整你的人格與生命。前路雖然充滿坎坷艱險，但師爺會與這根教鞭一起，永遠陪伴你，提點你，希望你不至於失去前進的方向和堅持的力量。師爺永遠愛你，永遠為你感到驕傲！
程松直眼眶酸澀，順著紙張的折痕把信收好，驀然間，想起師爺這麽多年來陪伴的點點滴滴，心間漲滿了遺憾和哀傷。
“師爺不喜歡你喜歡誰？師爺喜歡你才教你，才送你戒尺，打你是因為師爺原諒你了。不管松兒到底做錯了什麽，打過之後，師爺都不怪你了。”
“嚴先生除了學習上要求嚴格以外，別的事情都很遷就小輩，喜歡高高興興的小孩，所以當年這麽多徒孫，最喜歡你爸爸，要是他見到你，肯定最喜歡你。”
“這麽大了，不許撒嬌了，以後不聽話，師爺還打，重重打，看你怕不怕？”
“松兒，這些東西固然重要，可它不能比求知和培養人格本身更重要，如果我們為了這些東西而喪失了一顆求知求真的心和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這不是舍本逐末嗎？”
“如果你要問我最想要什麽，我會告訴你，我想要我的老師還活著，想要你爸爸在我身邊，還有你。”
“師爺又糊塗了，老是覺得還是你爸爸在這裏呢，松兒啊，你要回到你老師身邊去……”
“出去了就好好讀書，不要成天想著看師爺，你陪師爺這麽多年，師爺心滿意足了。”
“松兒，咱倆那篇文章排到下下期了，應該年底就要刊了，今天編輯給我打電話了，你什麽時候有空回來吃飯？”
師爺，您放心吧，我會，會好好長大，做一棵小松樹，風雪壓不垮我的意志，倒了，也要做一道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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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松直一一處理著手頭上的事，寫論文、找工作、陪羅老師，應付所有來詢問情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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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松直，我知道師爺去世了你很傷心，我上次也不應該逼你做決定，但是……”
“話話，”程松直有預感，這是他最後一次喊這兩個字了，“你早就應該知道，我們並不是同一類人。雖然我們會做一起回N市工作的夢，雖然我們一次次說有了自己的家，但是，我能感覺到，你不甘心，你爸媽也不會甘心。留在國外，你可以有很好的工作很好的生活，會比在N市好一百倍，你早就知道了。就算……就算我去陪你讀了博士，你還是會對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向往，你有能力，也有資本，可是話話，我沒有，我只有爸爸，只有老師……”
天才和做題家是沒辦法組成家庭的。
電話兩頭都陷入了沈默，漫長的等待裏，程松直聽見了久遠的哈爾濱的風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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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我們，分手吧。”
十一月，N市三中來宣講招聘，程松直輕輕松松地簽了約，成了一名準人民教師。接下來，他只要完成論文，等答辯就順利畢業了。
好像還沒有過去多久，可是他就這麽長大了。
最後一個學期，程松直沒有打算在學校呆著，就想在三中實習，等答辯再回校。於是，整個冬天，程松直一有空就往N市寄快遞，把他的書和衣物陸陸續續地往家裏寄。
宿舍幾乎被搬空了，反正還可以住羅老師那。舍友們看著這人，也算夠奇葩了，放著國外的博士不讀，跑回去當個高中老師，不過人家自己的事，他們也不好說什麽，只是說了些“保重”“後會有期”一類的話。
程松直笑笑：“下學期還答辯呢，肯定後會有期啊！”
他知道自己放棄唾手可得的出國深造機會在別人看來不大明智，可是他真的沒覺得有多麽遺憾。生活這件事，當真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羅毓也發現孩子在收拾東西，提醒道：“你也不要都寄回去，放在這裏嘛，反正有空就來住住。”
程松直停下手裏的活，道：“我沒收完，就是有些以後用不到了的，肯定先寄回去嘛，這裏地方也不大，留在這裏亂糟糟的。”
劉巍思去世以後，羅毓沒什麽情緒崩潰的征兆，只是成日打不起精神，晚上又睡不好，看著憔悴了許多。這會看見孩子收東西，她忽然生出一陣不可抑制的悲愴：“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程松直忙上前扶著她：“羅老師，您要不要去和爸爸住一陣？冬天太冷了，我們那邊暖和一點，您也好……”
“用不著，都這麽多年了，怎麽過不了一個冬呢？”羅毓輕描淡寫，“你既然收東西，我也給你個東西，是你師爺生前說要給你的。”
程松直陪著羅毓進了書房，看羅毓在書櫃底下一陣翻找，抱出了一個盒子。程松直看著那個盒子，頓時一驚——
那是嚴先生的教鞭！
羅毓溫柔地撫摸著盒子，道：“你師爺說，這是嚴先生的師門傳承，雖然現在，大家也不講什麽傳承了，可到底要留個念想。照規矩，是要傳給你爸爸的，但是你師爺，還是選擇了你。”說到最後，眼眶又紅了。
程松直上前：“我明白，我明白師爺的期待，我不會讓師爺失望的。”
羅毓點點頭，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晚上，程松直在房裏抱著這個盒子，十分珍重地打開，發現裏面不僅躺著教鞭，還留了一封信，信封上是師爺的筆跡，寫著“松兒親啟”幾個字。
程松直忙忙打開，在燈光下一字一句讀起來。
松兒：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師爺肯定不在了，希望你這個時候已經畢業，有了光明的未來。教鞭是嚴先生的師法與家法，傳到師爺這裏，已經沒有什麽用。教鞭本應該傳給你爸爸，但是師爺那時候舍不得，後來又找不到合適的時機，本以為這根教鞭就要跟著師爺入土了，可是松兒，你的倔強堅韌，認真執著，你對自己要求之高，待他人之周全，都讓師爺看到了嚴先生的真正傳人。這不關乎你所學的知識與專業，也不關乎你所從事的職業與工作，而僅僅關乎你這個人本身。現在，師爺把它交給你，一來是希望師爺走後，還有人記得嚴先生，二來是讓它代替你的戒尺，成為你的敬畏與準則。師爺希望你帶著這根教鞭，恪守嚴先生的師訓，你要發誓將永遠追求知識與真理，公平與正義，發誓只為真相而發聲，不會成為任何人的工具，發誓完整你的人格與生命。前路雖然充滿坎坷艱險，但師爺會與這根教鞭一起，永遠陪伴你，提點你，希望你不至於失去前進的方向和堅持的力量。師爺永遠愛你，永遠為你感到驕傲！
程松直眼眶酸澀，順著紙張的折痕把信收好，驀然間，想起師爺這麽多年來陪伴的點點滴滴，心間漲滿了遺憾和哀傷。
“師爺不喜歡你喜歡誰？師爺喜歡你才教你，才送你戒尺，打你是因為師爺原諒你了。不管松兒到底做錯了什麽，打過之後，師爺都不怪你了。”
“嚴先生除了學習上要求嚴格以外，別的事情都很遷就小輩，喜歡高高興興的小孩，所以當年這麽多徒孫，最喜歡你爸爸，要是他見到你，肯定最喜歡你。”
“這麽大了，不許撒嬌了，以後不聽話，師爺還打，重重打，看你怕不怕？”
“松兒，這些東西固然重要，可它不能比求知和培養人格本身更重要，如果我們為了這些東西而喪失了一顆求知求真的心和積極樂觀的生活態度，這不是舍本逐末嗎？”
“如果你要問我最想要什麽，我會告訴你，我想要我的老師還活著，想要你爸爸在我身邊，還有你。”
“師爺又糊塗了，老是覺得還是你爸爸在這裏呢，松兒啊，你要回到你老師身邊去……”
“出去了就好好讀書，不要成天想著看師爺，你陪師爺這麽多年，師爺心滿意足了。”
“松兒，咱倆那篇文章排到下下期了，應該年底就要刊了，今天編輯給我打電話了，你什麽時候有空回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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